作者:不凡1955
6.炮兵怒吼
2月9日,我们团隐蔽进出到我国边境小寨——那发以北地区集结,团100迫击炮连在217高地西侧勐拉农场第三队橡胶林内的一处沟底构筑发射阵地。
连长、指导员、指挥排排长等人在217高地东南突出高地隐蔽占领观察指挥所,指挥所与阵地之间创建了有线通讯,指挥所与团指挥所也创建了有线通讯,无线电通讯工具全部静默。
在指挥所内,大家观察越南自巴南棍以东北8号高地敌人防御工事的构筑情况,确定打击目标,测量、计算射击诸元。阵地上,各班(炮)占领并构筑工事,做好伪装,还准备了整整一汽车炮弹。
此后一个月的时间,我始终与该连生活战斗在一起。自9日到16日8天的时间,我们就一直在这个阵地上边训练边等待射击命令。
在这个橡胶林里,白天气温达25、6度,而晚上就只有18、9度,昼夜温差很大。白天还可以,到了晚上就难熬了。
第一天大家就睡吊床,觉得挺新奇,可到了半夜就被冻醒了。到了第二天,大家就把橡胶树叶收集到一起,让太阳晒上一天,到了傍晚,每个班收集一堆均匀摊开,当褥子铺着,上面再盖上毛毯,这样还算基本可以。在这几天里,我与连副指导员又进行了几次动员,两次到指挥所了解情况。副连长组织各炮手反复演练操炮,一分一刻也没放松训练。
16日下午,我和该连连长被命令到团指挥所听命。到了团指挥所一看,各营营长及团首长全都到齐。等了一小会,就见师司令部机要参谋拿着文件包,从里面抽出一个文件夹,然后打开文件夹呈给团长,团长阅后在上面签了字,机要参谋收起文件夹就走了。紧接着,团长宣布,中央军委决定×日为17日6时30分,无线电6时0分开机,大家立即回去准备,16时才能向各分队传达。
按当时师里的部署,我们团被留做师预备队,准备啃硬骨头。那时,驻那发的我边防某团归我师指挥,负责突破越军巴南棍前沿阵地,战斗中,由我团100迫击炮连全部、82无后坐力炮连的1个排,给予火力支持。待边防团占领敌前沿阵地后,我团的二营(其中5连搭乘军坦克团的坦克)乘车迅速冲过“中越友谊桥”,从8号高地加入战斗,进一步扩大战果。
2月17日6时30分,军、师属大口径火炮隆隆声在晨雾中响成一片,火箭炮发射时唰唰的火舌伴随着轰轰的爆炸声,越军阵地地动山摇。
7时0分,随着大炮向敌纵深延伸,我们这些团属火炮开始发言了。晨雾随着慢慢升起的太阳而逐渐消失,能见度越来越好。
100迫击炮连按照观察指挥所的指令,先由基准炮试射了一发,指挥所根据炸点的位置迅速修正射击诸元,炮阵地根据指挥所所下达的射击诸元和射速,瞄准、装填发射,再修正瞄准,再装填发射。
有自由射,一发齐射,两发齐射,三发急速射,四发急速射,五发、六发、七发、八发急速射,就这样,一个上午,打一气,停一气,一车的炮弹快要打光了。
原来师里定的边防团在10时占领敌前沿阵地的计划,直到12时也没完成,该团伤亡过重,基本失去进攻能力,急得该团团长拿起冲锋枪要亲自上阵冲杀,被其政委死死拖住了。
鉴于这种情况,师首长当即命令我团立即投入夺取敌前沿阵地的战斗。时值中午,火辣辣的太阳当空晒烤,天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,那时,部队连钢盔也没配发,也没有伪装迷彩服,只能用树枝编个伪装圈戴在头上。
5连搭乘坦克冒着敌人炮火迅速冲过大桥,下车后立即展开战斗队形向敌发起冲击。后面乘车跟进的4连6连,还没到达桥头,就被越军一阵迫击炮弹给拦住了,头车被炸掉一个轱辘,驾驶员也受了伤。敌人不断向公路发射炮弹,形成一道炮火封锁线。
因为还在我国境内,情况看的非常清楚。团首长立即命令两个连队下车,利用公路两侧的水沟、植被掩护,徒步冲过国境线上的大桥,支持5连的进攻。
同时,师炮兵、我们100迫击炮连又对敌人实施压制射击。到下午16时,我团侦察排在特务连副连长的带领下,从8号高地西侧摸上山顶,2营从西南侧实施猛烈的冲击,在上下有力的合击下,越军伤亡惨重,迅速土崩瓦解,剩下的几人慌忙溃逃。
我团完全占领了8号高地,并立即组织防御,防止敌人反击。傍黑,我站在公路边看到,几辆汽车从前线回来,车上拉的都是伤员,最后一辆车的后挡板还没搭上,车箱底下铺着一层泥土,上面顺放着一些烈士的遗体,头朝前腿朝后,一层压一层,最上面散盖着一些稻草,但一条条打着绑腿的腿却清楚的露在外面,我不由自主的低头向其默哀,悲愤之情难以表达。当晚,我们100迫击炮连撤出橡胶林的发射阵地,
进入那发寨中的农房中宿营,到半夜时分,大家睡的正熟之时,啪啪啪,82迫击炮弹爆炸声一声接一声,大家迅速抱起装备和衣物,跌跌撞撞奔向寨西的一条冲沟,披着毛毯、雨衣猫到天亮。
从此,直到战争结束,我们再也没在住屋中住过一宿,而是和猫耳洞交上了朋友。
2月18日6时,100迫击炮连全体乘上自己的汽车,进入越南境内。通过巴南棍不远就停下了,只见公路上摆放着不少各种地雷,我们被告知,前面的公路埋了很多地雷,工兵正在排雷,一时还不能通车,必须绕道。
将情况报告团首长后,首长指示,人员全部下车,不带行装,尽量多带武器弹药,徒步上山迅速到老虎充西北某高地占领发射阵地。
由此,连长迅速做出安排,炮身两个人、坐板两个人,其余每两个人一箱炮弹。这三样装备,每件都有40多斤,再加上干粮、水壶和轻武器,每人要负重近60斤在那陡峭的山路上行走。上山时,那是真正的叫爬山,手脚都要着地用力,每前进一步都是非常艰难的,汗水湿透了每个人的衣服。
就这样,到中午14时左右,我们才爬到山顶,稍时休息,顺着山嵴前行,在傍黑到达指定位置,大家立即构筑发射阵地,并向打击目标准备射击诸元,而后,大家就马上开挖猫耳洞,每两人一伙,当晚,设置好明暗警戒,大家就裹着雨衣蜷曲在猫耳洞中休息。
第二天,我们又以炮火支持步兵进攻,但由于带的炮弹有限,火力不够猛烈,效果不太理想。
到了第四天,山下的公路通了,民工给我们送来了一批炮弹,连队的汽车也开到了山根,我们总算吃上了一顿热饭,人员和火炮都得到补充,战斗力大大增强。
由于战斗一直是在山上进行的,所以我们也不能下山,下了山射程就达不到,在山上战斗弹药补充又很艰难。公路上的弹药车一辆跟着一辆,简直就是流动的仓库。但就是往山上运送太艰难了,那个山路简直就不是让人走的。
由此,团首长决定,让100炮连只留下6门火炮,把其余的3门火炮装上汽车,而省下的人员全部携带炮弹。就这样,整个战争期间,有时6门炮就打仗,最后一仗甚至只带了3门炮(后面还要细讲经过),随时调整,以达到最佳火力效果。
就这样,打一气停一气,根据步兵进攻的需要,有时半天,有时一天,装填发射,再装填再发射,几次经受风吹雨淋,几次遇到炮火袭击,但我们都大难不死,侥幸躲过。
一次,我们转移阵地,成一路纵队刚从山背面爬上一条山嵴,走了不远,突然,唰唰唰唰唰,5发82迫击炮弹落在队伍左右,最近的离队伍不到一米,最远的也不过三米,万幸的是一发也没有爆炸,只在地上留下5个小洞。这5发炮弹要是都爆炸了,那我们这个连队恐怕要去掉大半。
还有一次,炮阵地上正在开火,急需补充炮弹,团后勤组织民工运送,但不知道炮阵地在哪里,叫阵地派人接领。由于正在进行战斗,阵地上实在抽不出人来,我就带着一名战士去接。
到了接头的地点,遇见后勤的军械助理员带着20多名民工扛着炮弹走来,我就掉头领着他们向山背面的炮阵地赶路,刚爬上山正面的半山腰,啪啪啪,一阵炮弹袭来,我大吼一声:卧倒。
那些民工那里经过这样的阵势,吓的手抱着头,几个人拱在一起,头贴在地上,屁股却撅向天上,见此情景,我又大喊一声,分散开趴下,不要两个人在一起。民工们就东一头西一头躲到小树丛底下。
待一阵炮袭过后,我喊到,扛起炮弹快跑,那些民工就扛起炮弹箱跟着我们跑,跑了几步,我掉头一看,有几个民工空着手跟着跑,把炮弹箱给撂了,我立即把那几个人给喊住,他们才发现没扛炮弹箱,就赶紧返回去找到炮弹箱,扛着赶上来。还好,经过着一阵炮火袭击之后,没伤着一个人,没丢一箱炮弹,顺利回到阵地。
7.苦累的煎熬
对越自卫还击作战,遇到了很多难以想象的问题和困难,部队不但要经受战火的生死考验,还要经受苦累的艰难煎熬。
我们作战区域的地形地貌是山高坡陡,草高林密。山高大都在海拔600~900米之间,坡度大都在60度以上。到处都是大拇手指粗的竹子,密密麻麻,兔子都难以钻过去,还有一米多高的茅草,悬崖陡壁随处可见。
部队运动,要么在山根顺着公路走,要么在山上顺着山嵴走。由于敌人都是在山上设置防御阵地,山下的公路埋有地雷,而且还有炮火封锁。所以,作战期间,部队的前送后运大都是在山上进行的,劳累和辛苦煎熬着每一个人。再加上一场接一场的小雨和大雨。泥泞的山路一步一滑。
作战部队连续几天吃不上热饭热菜,更喝不上热水,吃压缩饼干、猪肉罐头,再喝着河里的凉水,拉稀的成普遍现象。官兵们顶着雨水,淌着汗水,踏着泥水,拉着稀水,还要背负60多斤的武器弹药,那种劳累程度简直要叫人崩溃。
我亲眼看见100炮连的一名战士,一边走,一边顺着裤腿流着黄水,满脸的虚汗,颜色煞白。还有一名战士,背上背着火炮的坐板,衣服上渗出血迹,休息时脱下衣服一看,背部大梁刺的骨头都露出来了,皮和肉全都磨没了。
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,我们的战士,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,大家总觉得我们没有像步兵那样冒着枪林弹雨冲锋陷阵,也没有出现流血牺牲的,苦点累点又算什么,再苦再累大家也能挺住。再加上干部以身作则,模范带头,主动帮助战士扛炮弹。战士之间互相频繁倒换轻重,轮流休息,没有使一个人掉队。官兵亲,战友情在磨难中得到升华。
为了保持体力运送装备,大家把不大用的东西几乎全都丢掉了,像秋衣、碗筷等都扔了,如果那一顿能吃上热饭,就取一张芭蕉叶当碗,筷子随便折根草棍就有了。
刚开始几天我们扛炮弹都是连箱一起扛,每箱两发,大概有50斤左右,后来在我们攻占的越军阵地上发现,越军用一根竹竿,将两头各噼开一个豁口,把82迫击炮弹尾翼朝上,弹头朝下串在竹竿两头挑着,一下能挑6发炮弹。我们受其启发,把炮弹箱丢掉,也用竹竿把炮弹挑着,一竿挑两发,比扛着炮弹箱要省事的多。
大概是2月28日晚上,下了一宿的大雨,由于没有来得及挖猫耳洞,大家只好裹紧雨衣,在地上蹲一气,坐一气,任凭着雨水往身上淋,在脚下淌。整整一宿,谁也没能眨眼。
第二天一早,就接到在104高地占领发射阵地的命令,大家一跃而起,立即投入战斗,断断续续打了整整一天,好象是支持夺取117高地的战斗,这一仗打的很激烈,伤亡也很大。
第二天,我们又向前移动,路上正遇着民工向后运送伤员。哪个艰难真是无法表述。有的用的制式担架,有的是用临时砍的小树或竹子,然后用绑腿带攀了几道做了个简易担架。
8个人抬一个伤员,上坡的时候,前面4个人,抬担架的两个人一人一只手提着担架竿,另一只手扒着地,弓着腰往前爬,再前面的两个人,一人将一条带子拴在担架竿上往前拖。
后面4个人,前面的两个人,一人双手高举一边担架竿,后面的两个人一人一只手推着前面人的屁股,另一只手也要用来扒地。
下坡的时候,前面抬担架的人把担架竿放在肩,再前面的两个人使劲用后背顶着抬担架的人防止滑熘,而后面抬担架的人就蹲着慢慢往前滑,再后面的两个人则把带子绑在担架竿上使劲往后坠。
就这样,需要走7、8个小时的山路,才能将一个伤员送到停在公路上的汽车。有的伤员,上担架时还能说话,赶这样折腾到公路放下一看,已无气息,把那些民工心痛的跺脚流泪。
后来听三营的老乡说,哪天打了一天的仗,当天伤员根本没有时间往后送,简单包扎一下就放在原地,哪个战场到处都是一米多高的茅草,冲击时,你弓着腰,刚好露出个头,越军就能很清楚的看到你,你一卧倒,身体正好把草压出一道沟来,越军就向着那道沟射击,所以,此战中臀部、腿受伤的人不少。
当天下午,越军又点燃了一部分茅草,把一些伤员给燎了,晚上又下了一宿的雨,连淋带冻,轻伤员变成重伤员,重伤员变成烈士,活着的人也遭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。
第二天上午团政委到了哪个阵地,看到伤员疼痛难忍的表情,听到伤员呼喊甚至叫骂声,痛心的流下眼泪。当即命令,团政治处的所有人员全部参加运送伤员。
8.悲惨的越军
117高地位于越南封土县城北约两公里,海拔高627米,山的南侧和东侧各有一条简易公路和河流,两条公路和河流都在高地的南侧山脚下交汇,再向南进入封土县城,县城往东就是一块平原。所以,117高地是封土县城的大门,打下这座高地,就打开了封土县城的大门。
这个高地,山脚陡峭,半山腰以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竹子和芭蕉树,南北东三面都无法展开兵力,只有山顶的西部与114高地相连接的地方,有一条宽不足10米的山嵴才能过去。
越军在这个阵地上防守的是其王牌军316A师的一个连队,围着山顶构筑的环形防御阵地非常坚固科学。堑壕、交通壕、隐蔽部、火力点全是用20厘米左右的圆木搭成,都在地下,上面覆盖着一米多厚的泥土,一般的小口径炮弹根本就打不透。
为了夺取这个高地,军、师组织了重炮,实施猛烈的轰击,我们100炮连也参与火力支持。经过步兵的激烈的战斗,在3月2日占领了该高地。
此后的第二天,我们100炮连就在这个高地上占领发射阵地。只见阵地的工事被炮火轰的七零八落,一两米深的弹坑随处可见,有一发炮弹正好落在一棵一抱来粗的树根,将树连根拔起,炸出的大坑有两米多深。我围着阵地走了一圈看了看,堑壕、交通壕里到处都是血迹,越军不知道死伤了多少人,但要承认,他们的工事构筑、火力点的位置选择确实有道理。第三天,团作训股的参谋陪同据说是总参、军区的参谋人员到现场绘图,以备战后研究。
打下117高地后,部队稍事休息,我就趁机回团指挥所一趟。我独自一人顺着山嵴行进,当走到一个高地时,就见山坡上散布着大概30多具越南军人的尸体,尸体都被野火烧过了,衣服基本都没有了,有的只是身下还有点布样,其中一具尸体的裆部只剩下中间的一点裤衩布,被微风吹的忽闪忽闪。
那些尸体,有爬着的,有仰着的,颜色都呈黑色,由于被火烤过,又被雨淋过,再加上连日太阳暴晒,那些尸体都开始发涨腐烂,嘴鼻眼耳里的蛆虫乱翻乱绞,头皮上的毛发都被蛆拱的露出了白骨,那个臭味令人窒息,我赶快跑过了这段路程。
返回117高地后,当天晚上我们就宿在越军修的隐蔽部里,里面原来都铺着干草,睡在里面非常暖和,这是开战以来条件最好的一次宿营。
第二天,我们又顺着117高地的北面转移下山,当顺着山坡小路行进时,有一个战士脚下一滑,扑通一脚踩了下去,拔出来一看,带出一段肠子来,原来正踩在一具越军尸体上。
仔细一看,我们正走着的小路是刚开辟出来的,而原来的小路,由于下雨时的雨水顺着小路流,就冲出一条小沟来,活着的越军就把死去的兄弟顺着小沟放在里面,再从沟的上面取土掩埋,所以,就开出了新路,盖住了旧路,由于盖的太薄,就被踩透了。
再往前走,就进入一条比较平坦的冲沟,沟里长满了芭蕉树,沟底是一溪清澈的流水。在沟的一处稍宽阔的地方,发现一片狼藉,盛着米饭的盆、碗,开了口的罐头,有的吃了点,有的一点没动,还有一些成新的涤卡布吊床、毛毯和衣服,有不少的吊床、毛毯上都有血迹。看来是越军仓皇溃逃时留下的痕迹。
再往前走就发现,一些高地上只有散兵坑和浅浅的堑壕,由于我军的凶猛攻势,越军已来不及构筑新的工事了。
越南当局,蚂蚁撼树,以小辱大,惹的大军怒威惩罚,祸国殃民,罪有应得。
9.班绕散之战
出了117高地北面的冲沟,就到了公路,连队的汽车都停在那里,我们终于又坐上了自己的汽车,往北行了不远就停下了,前面公路的桥梁被炸断了,团指挥所命令就地待命。
记不清是3月几日的一天,哪天天气晴朗,微风吹拂,人的精神也格外爽朗。在我们停留的地方,有一条小河流水清澈温暖。
中午我们就分三批下河洗澡,洗澡之前先把衣服洗了洗晾在河滩的沙地上,上面太阳烤,下面沙子烘,到洗完澡衣服就干了。没洗的人和已洗完的人都持枪警械,作好随时战斗的准备。
3月5日,我们从收音机(打仗时每个连队都发了一部)里知道中央军委已下达撤军命令,大家都等着团里的命令。到3月7日,团指挥所命令我们,只带3门火炮,其余的人全都扛着炮弹,继续向北进发,支持班绕散之战。
班绕散位于越南封土县城北面约17公里处,它的北面、东面、西面约10公里都是我国的领土,南面虽然是越南的领土,但已被我军攻占,这股敌人真正成了孤立无援之敌,师首长决心在回撤途中消灭这股敌人,由91团廖锡龙副团长指挥,我们团的100迫击炮连(只有3门炮)和一营的82迫击炮连给予支持。
3月8日上午,我们与91团的100迫击炮连合在一起,听他们指挥,我和连长得空到处走走。据说,山上的越军是一个营部带两个连的兵力,最大的火炮是82㎜迫击炮,山下就是越军的营房,说起来越军够可怜的,那个所谓的营房,上面盖着茅草,周围围着竹片,根本挡不住风雨。屋内南北两排竹床,两排床之间挖了一条交通壕直通山顶,再什么东西也没有一点。
不过,在这个营房的门口,有一个小卖部,里面锅碗瓢盆等日用品一应俱全,特别是固体食盐堆了一大堆。
在91团指挥所里,亲眼看到廖副团长对着电话不断下达命令。越军的82迫击炮阵地设在自己防御阵地的后面,只能打到自己阵地前沿,再远了就无能为力。我们的炮阵地就配置在敌阵地山下的偏东,100迫击炮主要对付山后的敌炮阵地,82迫击炮主要对付山前的敌人,用望远镜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山上越军的活动情况,所以我们的炮火打的非常准,
我亲眼看到,越军的一挺重机枪被我们的炮弹掀了出来,两个轮子被炸飞上天后再落地,顺着山坡一熘下滚,越军的士兵更是一个个被掀上天再跌下来,有的被从堑壕里掀出来再滚下来。
我们进攻的部队成战斗队形,互相掩护,交替冲击,跑几步就卧倒,突然跃起,再冲击,你跃起,我卧倒,我跃起,你卧倒,战士们身手敏捷,战术动作有板有眼。
82无后坐力炮打火力点的爆炸浓烟随处可见,这是一次很漂亮歼灭战。到中午时分,我们炮兵的行动就停止了,过了不多的时间,山上押下来不少越军的俘虏,我们好奇的围上去看。
有一个俘虏像是不服,企图反抗,被我们看押的战士狠狠的捣了几枪托,一气把他捣老实了。山上正在打扫战场,据说有些敌人钻进坑道或山洞,我们就一个个将其炸掉,我们在山下就收拾行装,准备撤回。
傍晚,全部人马成一路向西北方向移动。哪个小路寸步难行,整整一宿,跌跌撞撞,半睡半醒,深一脚,浅一脚,走一阵,停一阵,也不知道走过那里,更不知道走到那里,只是迷迷煳煳的跟着前面的人走。
当走到一处绝壁时,突然见到我在步校的同班学友,一问,才知道他担任91团工兵排排长,正在这处绝壁埋设炸药,待部队全部通过后炸塌这处绝壁,阻塞交通。
没有时间说更多的,只好随着队伍赶路。到天亮时,我们正好走到中越国境线上的一座吊桥,吊桥上的桥板很稀,必须连蹦带跳才能过去。本来由担架抬着的伤员,只好由民工背起来,那些民工挺行的,背着一个人蹦着跳着就迈过桥板。
过了吊桥,就是我国的土地,很多人都趴下亲吻着祖国的领土,一颗悬着心终于落地了,大家也都在心中暗自庆幸:祖国母亲,我活着胜利回到了您身边。
10.意外的牺牲
自2月17日开战到3月10日全团全部撤回境内,在22天的战斗中,我团在战场上牺牲了77人,最后却出现80位烈士。其中有一位是撤回境内不几天病故的,而另两位的牺牲过程却给我们留下血的教训。
我们团牺牲的第一位烈士是在开战前的某一天,也就是济南军区补充的老兵到达的第三天上午,5连的副连长组织全连进行实弹射击时发生的。
那天,该连部分人员正在射击,部分人员在出发线外坐着等待。连部的通讯员头天晚上跟随连长查哨时,半自动步枪里装了4发子弹,并且上了膛,回来也没有及时退出来。这天就又背着这支枪随着连队上了射击场。
在等待射击的过程中,哪个通讯员人坐在地上,枪靠在肩上,他无聊的不断地来回扳动抢的保险机。在他一边坐着的一位刚从济南军区补充来的老兵,也不知为什么突然站了起来,就在他刚站直的时候,那位通讯员无意间扳动了枪的扳机,“砰”的一声枪响,一颗子弹从老兵的左腮部进去,从右头顶部穿出,当时就一头栽倒在地,停止了呼吸。
未出战先损兵,团首长十分恼火,当即撤销了5连副连长的职务(在后来的战斗中,该副连长作战勇敢,又被恢复了职务),给予那位通讯员行政记大过处分。但无论处分多少人,失去的生命却不能要回,血的教训是:射击前没有按规定组织验枪。
我们团牺牲的最后一位烈士是在撤军回来后的某一天。经过休整后部队又进行军事训练。
一天,三营重机枪连组织实弹射击,一位战士刚打完,其排长就安排一名79年刚入伍的河南籍的战士煳靶,那位战士与靶子脸对脸正面相对,一个眼一个眼的正煳着。在这边,那位排长把弹链穿上枪机,嘴里念叨:下一个我来打,一边说着一边就拉枪机要送弹上膛,一松手,枪机发生滑机,“砰”的一声,一颗子弹射出枪管,从那位煳靶的战士的后心进去,从前胸穿出,一瞬间心脏就停止了跳动。
为什么能打的这么准?是因为重机枪的高低、方向机都可以固定,此前射击时枪已经瞄准了靶心,并且做了固定,而那位煳靶的战士又正对着靶子,所以,一枪正中要害。
这个战士的牺牲特别令人痛心。他入伍不到2个月就参加了对越自卫还击作战,作战中很勇敢,战后获得荣记二等功的奖励,立功喜报都给寄回家了。战场没死却死在靶场,叫亲人、战友怎么能接受的了,叫人如何不痛心。
以上这两件事,若在平时,典型属于事故。但特殊时期有特殊的政策。那时,军委有规定,凡是从部队离开营房到打完仗回到营房这段时间,除了自杀自残、叛国投敌的以外,其余的无论什么原因造成的伤亡或伤残,都按因战对待,所以这两位死者仍然被授予革命烈士称号。这两件事所造成的教训,永远值得军人们吸取。
11.班师凯旋
自3月9日撤回境内,我们就又回到了开始集结的地方——十里村边防检查站,我也离开100迫击炮连回到团机关。
在那里休息了几天,全团就乘车又回到了新建锡矿,在那里安下营寨。为了便于长期驻守和方便管理,部队不再住进老百姓家中,而是全部住进帐篷,团机关就住进新建锡矿机关的一个两层楼的上层。
到达的第二天,我们就用师防化连的淋浴车洗了澡,并换上了干净的衣服。新建锡矿位于个旧市南约30公里的公路边上,虽然我们住下了,但公路上的军车还是一辆接一辆源源不断的向后运送部队。因为那时的公路还是沙土路面,每一辆车走过都要卷起一股灰尘,涌的车上的战友满身是土,就象是泥塑的一样,只有两只眼睛转动叫人才看清是个活人,看着真叫人心里酸楚。
部队住下后,紧接着就进行作战总结,评功评奖。本人因作战期间一直和100迫击炮连在一起,其工作表现得到连队官兵肯定和好评,该连的连长指导员分别找到我的股长、团参谋长为我请功,领导们顺其请求,为我荣记了三等功。
那时,记三等功的,奖励一个印着“自卫还击保卫边疆”字样的搪瓷茶杯和一件白背心,记二等功的再加一个笔记本,记一等功的再加一支钢笔。
奖品有价精神无价,那个茶杯至今我仍在用着,经常让我回味无穷,时时刻刻激励着我战胜困难,努力工作。我经常对别人讲,凡是参加过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的军人,没有遭不了的罪,没有吃不了的苦,一个月的磨难,终生难忘。
部队在驻地进行休整的同时,多次观看总政歌舞团、杂技团和地方文艺队伍的慰问演出,战争后怕的焦虑得到很大的缓解。团里还组织人员,到各医院慰问伤员,接待抚慰来队的烈士家属,紧接着就又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军事训练,一直到5月2日才结束。
5月3日,我们全团乘车到了金平县烈士陵园,举行追悼大会,沉痛悼念牺牲的战友,心里那种悲痛之情真是难以表述。安息吧!亲爱的战友,再见了!我的兄弟。
5月5日,我们全团除了自己编制内的30多辆汽车,又加上从地方征用的150辆大型卡车,浩浩荡荡踏上回营的征程。那些地方的驾驶员,大都是转业军人,熟悉部队的规矩,驾驶技术又好,与我们配合的相当默契,行车速度也快于来时。
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赶到离营房一百公里左右的地方,本来当天晚上是可以赶回营房的,但团首长考虑千万不能在最后的时刻出现问题,另外,那时很多人手里都有子弹、雷管等爆炸品,白天卸车后就可以立即进行点验,可以把所有爆炸品收归库房。
所以,团首长决定就地宿营。第二天上午8时,大家都穿戴的利利索索,坐的整整齐齐,精神抖擞的继续行进,10时左右,到达营房附近的县城,当地的党政领导和白族群众,敲锣打鼓,载歌载舞,公路两侧人山人海,热烈欢迎凯旋归来的英雄部队。车队徐徐开进营房,我们这些阔别营房整整5个月、经历了战火的生死考验、劳累的艰难磨练的将士,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家。
注:在七九年自卫还击作战中,十一军三十一师在封士方向作战。三十二师在金平方向作战,后又转赴河口方向,配合十三军作战。这是当年参战的三十一师某团老兵所写的回忆录,记述了所在部队的参战情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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